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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回 先轸诡谋激子玉 晋楚城濮大交兵

  话说赵衰奉晋文公的密令,坐车来看魏犨。这时魏犨胸脯伤势很重,卧病在床,问道:“来了几个人?”左右的人回答:“只有赵司马单车到来。”魏犨说:“这是来探察我生死如何,要对我施行刑法。”便命左右的人拿来一匹布帛:“替我把胸伤裹起来,我要出见使者。”左右的人劝道:“将军病重,不应该轻易起床。”魏犨大声喝道:“我的病死不了,不要再多说了!”穿的衣服像平常一样,出来见赵衰。赵衰问:“听说将军病了,还能起床吗?主公派我来问候你的病情。”魏犨说:“主君的使臣到来,我不敢不尊敬,所以勉强捆住胸伤来见你。我知道罪该处死;但万一能获得赦免,将会用余生报答主君的大恩,决不敢放纵自己。”说完,向前跃了三次,向上跳了三次。赵衰说:“将军保重身体,我为你向主公说情。”便回去向文公复命,说:“魏犨虽然受伤,但仍能跳跃,而且不失君臣之礼,不忘报效君恩。主公如能饶恕他,今后他一定会以死相报。”文公说:“假如能够申张法令,警告众人,我难道乐意多杀人吗?”一会儿的功夫,荀林父押着颠颉来到,文公骂道:“你烧僖大夫家是什么用意?”颠颉回答:“介子推割股啖君,还被烧死,何况僖负羁只贡献一盘饭了?我想让他也归附介山的庙中!”文公怒上加怒说:“介子推逃避封禄,不愿做官而死,我有什么罪过?”便问赵衰:“颠颉主谋放火,违抗军令,擅自行动,该当何罪?”赵衰回答:“按军令应该斩首!”文公喝令动手。刀斧手把颠颉推出辕门斩首。文公又让人把他的首级拿到僖家祭祀负羁,然后挂在北门上,号令军中:“今后有违背我命令的人,就像他一样。”文公又问赵衰:“魏犨与颠颉同行,没能劝阻,该当何罪?”赵衰回答:“应该革职,令他立功赎罪。”文公便撤掉魏犨车右的职位,让舟之侨代替他。将士们互相说:“颠颉、魏犨二将,有十九年随主流亡的大功,一违背君令,或被砍头,或被革职,何况别人了?国法没有私情,大家都应该小心遵守!”自此以后,三军肃然,不敢违令。史官有诗说:

  乱国全凭用法严,私劳公议两难兼。

  只因违命功难赎,岂为盘飧一夕淹?

  再说楚成王征伐宋国,攻占了缗邑,直到雎阳,四面筑起大营围困,想等宋国弹尽粮绝后,强迫他们投降。忽然接到报告:“卫国派使臣孙炎来告急。”楚成王叫来询问事情真相,孙炎把晋国攻取五鹿,卫君逃到襄牛的事,详细述说一遍:“如果救兵再不到,楚丘就保不住了。”楚王说:“我舅被包围,不能不救。”便分出申、息二邑的部队,留下元帅成得臣和斗越椒、斗勃、宛春等一班将领,同各路诸侯围宋。自己带着吕臣、斗宜申等,率领中军,亲自去救援卫国。四路诸侯,也担心本国有事,都告辞回国,只留下大将带兵。陈将辕选、蔡将公子印、郑将石癸、许将百畴,都听从成得臣的调遣。单说楚王走到半路,听到晋兵已进攻曹国的消息,正商量怎样救曹,很快又有探马来报:“晋兵已攻破曹国,活捉曹伯。”楚王大吃一惊,叹道:“晋国用兵,怎么这样神速!”便在申城驻扎,派人去阳谷,取回公子雍和易牙等人,把阳谷还给齐国,让申公叔侯和齐国讲和,撤回防守的楚军。又派人去宋国,召回成得臣的军队,还告诫众将说:“晋侯在外十九年,年过六旬,果然得到晋国。他一生备尝艰难险阻,通达民情,上天成全他,使晋国的大业兴盛。这些都不是楚国所能敌的,不如对晋国退让。”命令到了阳谷,申公叔侯遵命与齐国修好,班师回楚。只有成得臣依仗自己的才能,愤愤不平,对众将说:“宋城早晚就要攻破了,为什么还撤退呢?”斗越椒也认为他说得有理,得臣便派他回复楚王:“请稍等几天,攻破宋国后,再高唱凯歌而还。如果遇上晋国军队,请让我与他们决一死战;不能取胜,甘愿军法处置。”楚王听后,叫子文来问道:“我要召子玉回来,但子玉却请求作战,你看怎么样?”子文回答:“晋国救宋国,是为了争当霸主;但晋国当了霸主,对楚国不利。能与晋国抗衡的国家只有楚国,楚国如果避让晋国,那么晋国就一定能当上霸主。而且曹国、卫国是依附楚国的,看见我们避让晋国,一定会害怕而归附晋国。姑且让子玉与晋国相对恃,以坚定曹国、卫国的信心,不是也可以吗?大王只须告戒子玉不要轻易与晋国交战,如果能讲和后撤退,仍然不失南北两分的局面。”楚王按照他的话,吩咐越椒,告诫得臣不要轻易与晋军开战,能讲和就讲和。成得臣听了越椒带回的话,对不立即班师很高兴,更加急迫进攻宋国,昼夜不停。

  且说宋成公当初得到公孙固的回报,说晋侯要征伐曹国、卫国解救宋国之围,便全力固守。等到楚成王分兵一半去救卫国,得臣的进攻却越来越急,不禁心中发慌。大夫门尹般说:“晋侯只知道救卫国的楚军已经走了,却不知道围宋国的楚军还没有退。请让我冒死出城,再次面见晋君,乞求救援。”宋成公说:“再次求人,岂能够空手前去?”便把库藏中的珠宝玉器等,列出名册,献给晋侯,请求进兵救助,只等楚兵一退,就照册交纳。门尹般请求再派一人同行,宋公命华秀老与他一道前住。二人向宋公告辞后,乘方便时,从城上缒下,偷偷越过楚军营寨,一路查访晋军到了什么地方,找到晋军营中。门尹般、华秀老见了晋侯后,声泪俱下,说道:“宋国很快就要灭亡了,我们主公只有这点不丰厚的礼物,愿意献给君侯,乞求救援!”文公对先轸说:“宋国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!如果不去救援,就会丧失宋国;如果去救,就会与楚国发生战斗,郤縠曾经为我策划说,与楚国交战一定要联合齐国、秦国才可以。现在楚国把阳谷归还给齐国,与齐国和好,秦国与楚国之间又没有矛盾,他们都不会与我们合作,该怎么办呢?”先轸回答说:“我有一条计策,能让齐国和秦国自己主动来与楚国作战。”文公很高兴地问:“你有什么妙计?”先轸回答:“宋国送给我们的礼物,可以说够丰厚的了!接受贿赂去救援,主君还有什么道义?不如推辞不受。让宋国把送给我们的礼物分作两份,分别送给齐国和秦国,求这二个国家向楚国说情,解除包围宋国的楚兵。二国自认为能得到楚国的准许,一定会派使者去楚国。楚国如果不答应,齐、秦两国与楚国就有矛盾了。”文公说:“假若楚国答应了齐、秦两国的请求,两国会使宋国依附楚国,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?”先轸回答:“我还有一计,能使楚国一定不会答应齐、秦两国的请求。”文公问:“你又有什么计策?”先轸说:“曹国和卫国,都是楚国喜爱的国家;宋国,是楚国所恨的国家。我们已经驱逐卫侯,活捉曹伯了。这两个国家的土地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,而且与宋国相连。如果把这两个国家的土地割出一部分给宋国,那么楚国就会更恨宋国。齐国、秦国虽然求情,难道楚国肯答应吗?齐国、秦国怜惜宋国而憎恨楚国,即使不想和晋国合作也不行了。”文公拍掌叫好。便让门尹般把珠宝玉器分作两份,转献给齐、秦两国。门尹般到秦国、华秀老到齐国,约定说一样话,相见的时候,必须要虔诚地恳求。

  先说华秀老到了齐国,参见了昭公,说道:“晋国和楚国关系紧张,宋国的灾难除齐国外都不能解救。如果贵国能够使宋国保全,不只是把先朝留传下来的珠宝重器献出,从今后年年进贡,子子孙孙,永不间断。”齐昭公问:“现在楚君在哪里?”华秀老说:“楚王也答应解围,已经退军到申地了。只有楚国令尹成得臣刚刚执政,以为我们国家早晚之间就能攻下,贪图功劳,拒不退兵。因此才乞求贵国帮助。”昭公说:“楚王以前曾占我谷邑,最近还给我,与我们结为友好后退回,这已表明没有贪功之心。既然是令尹成得臣不肯解围,我帮你们宋国向楚求情。”便命崔夭为使臣,前往宋国去见成得臣说情。门尹般到了秦国,也像华秀老所说那样。秦穆公也派公子絷为特使,到楚军请成得臣解去围宋之兵。齐国和秦国彼此不知道,各自遣派使臣。门尹般和华秀老都返回晋军。晋文公对他们说:“我已经消灭了曹国和卫国,他们两国与宋国接壤的田地,晋国不敢都据为已有。”便命狐偃同门尹般去收取卫国的田地,胥臣和华秀老去收取曹国的田地,把两国的守臣全部赶走。崔夭和公子絷,正在成得臣的军中替宋国讲和,恰好那些被逐走的守臣也纷纷赶到这里诉说:“宋大夫门尹般、华秀老倚仗晋国的威势,把我国的田地都分割去了。”成得臣听后怒气冲天,对齐、秦两国的使者说:“宋国人这样欺负曹国和卫国,怎么像要讲和的呢?我不敢接受二位的建议,请不要怪我!”崔夭和公子絷二人讨个没趣,立即告辞回国。晋侯听说成得臣没有答应齐、秦两国的请求,预先派人在途中邀请二国使臣到营中,盛席款待,对他们说:“楚将骄横无礼,来日我们与楚国交战,还希望两国出兵相助。”崔夭、公子絷领命而去。

  再说成得臣在军中向众人发誓说:“不收复曹国、卫国,就是死了也不收兵!”有一个名叫宛春的将领献计说:“小将有一计,可以不用一刀一枪,而恢复曹国和卫国的封地。”得臣问,“你有什么计策?”宛春回答:“晋国驱逐卫君、活捉曹君,都是因为宋国的原因。元帅可以派一个使者到晋军中,好言相商,让晋国允许曹、卫两国国君复位,归还他们的田地,我们这里也解除对宋国的包围,双方停止战斗,岂不是更好?”得臣又问:“假如晋国不听又怎么样呢?”宛春说:“元帅先把这件事告诉宋国,姑且暂缓进攻。宋国人想摆脱楚国的包围,就像倒悬之人希望解救一样,如果晋侯不答应,不但曹、卫两国怨恨晋国,连宋国也会愤怒。联合三个怒火高涨的国家对付一个晋国,我们胜利的可能性大多了。”得臣问道:“谁敢出使晋军?”宛春自告奋勇:“如果元帅信任我,我不敢推辞。”成得臣便缓和了对宋国的进攻,派宛春为使者,乘车直奔晋军大营,对文公说:“楚将成得臣,向君侯致敬。楚国有卫国和曹国,就像晋国有宋国一样。君侯如果能够恢复卫、曹两国,我也愿意解除对宋国的包围,彼此和好,使生灵免遭涂炭。”话还没说完,只见狐偃在一旁咬牙切齿地骂道:“子玉做事好没道理!你解了一个还没灭亡的宋国之围,却要我们恢复两个已经灭亡的国家,这不是太便宜了吗?”先轸急忙踩了一下狐偃的脚,对宛春说:“曹国和卫国的罪行还没有到灭亡的地步,我们国君也正要恢复他们。请你先到后营休息,让我们君臣商量一下怎么办。”栾枝带宛春去后营。狐偃问先轸:“你真要听从宛春的请求吗?”先轸回答:“宛春的话,不可全听,也不能不听。”狐偃不解地问:“这话怎么讲?”先轸回答:“宛春这次来,是子玉的奸计,想自己居功,而把过失推到晋国身上。如果我们不听从这个建议,就会失去三国,使他们怨恨我们;如果听从这个建议,恢复三个国家,功劳都是楚国的。现在最好的办法,莫过于私下答应曹、卫两国复国,离间楚国的同党,再扣押宛春激怒成得臣,他性情刚烈急躁,一定带兵来与我们交战,那样宋国的包围也就不救自解了。如果子玉自己与宋国讲和,那么我们就会失去宋国。”文公称赞说:“子载的计策太妙了!但我从前受过楚王的恩惠,现在扣押他的使者,恐怕违背施恩必报的道理。”栾枝说:“楚国吞噬小国,凌辱大国,这是中原各国的奇耻大辱;主君如果不想争夺霸主就算了,如果要当霸主,这就是你的耻辱,难道还要念念不忘区区小惠吗?文公说:“你的话太精妙了,我以前并不知道!”于是命令栾枝把宛春押送到五鹿,交给守将郤步扬好好看管。跟他来的车马随从,全都赶了回去,让他们传话给令尹成得臣:“宛春没有礼貌,已被囚禁起来,等拿到令尹后,一同诛杀。”随从们抱头鼠窜,跑了回去,文公又派人告诉曹共公说:“我难道会因为流亡时您的一点小过失就难为您吗?之所以没有释放您,是因为您依附楚国。您如果派一人通知楚国与之断绝往来,表明您与晋国友好,我立即就送您回曹国。”曹共公急于获释,信以为真,就给成得臣写了一封信:

  我害怕国家灭亡,自己难免一死,不得已和晋国和好,不能再侍奉贵国。贵国如果能够赶走晋国,保卫我的国家,我怎么敢三心二意呢?

  文公又派人去襄牛见卫成公,也答应让他复国。成公很高兴,宁俞劝道:“这是晋国的反间计,不能相信!”成公不听,也给得臣写信,内容和曹伯的信差不多。这时成得臣正听到宛春被拘留的消息,咆哮大怒,又叫又跳,骂道:“重耳,你这个跑不伤饿不死的老贼!当初在我国的时候,是我案板上的一块肉,如今返回晋国做了国君,就如此欺负人!自古以来‘两国相争,不罪来使’。你为什么抓住我的使臣?我要亲自去和他讲理。”正在发怒时,帐外的小卒又进来报告:“曹、卫两国国君有书信给元帅。”得臣心想:“卫侯、曹伯都在颠沛流离之中,有什么事给我写信?一定是探听到晋国有什么破绽,私下里来告诉我,这是老天爷助我成功!”打开信一看,都是和楚国断交依附晋国之类的话,气得他怒火万丈,大声叫道:“这两封信,又是老贼逼他们写的!老贼,老贼!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,一定要一决胜负!”说罢,立即吩咐大小三军解除对宋国的包围,去和重耳交战。“等我击败了晋国军队,还怕残破不堪的宋国跑到哪里去吗?斗越椒劝道:“大王曾经再三叮咛 ‘不要轻易与晋军开战’。如果元帅执意要打,也应该向大王报告后再说:何况齐、秦两个国家,曾经为宋国求情,他们怨恨元帅不给情面,一定会派兵援助晋军。我们虽然有陈、蔡、郑、许四国帮助,恐怕仍然敌不过齐、秦国二国。必须派人去请大王增派兵将,方能作战。”得臣说:“就麻烦您走一趟,越快越好。”越椒遵照元帅的命令,来到申邑见楚王,说明请派兵将与晋国交战的事情。楚王不高兴地问:“我告诫你们不要与晋军交战,子玉一定要打,能保证一定胜利吗?”越椒回答:“得臣有言在先:‘如果不胜,甘受军法处置’。”楚王将信将疑,便派斗宜申率领西广兵去增援。——楚国大军分为两广,东广在左,西广在右,凡是精兵都在东广。楚王只分西广之兵前往,不过一千人,又不是精锐之师,显然怕得臣兵败,不肯多派兵。成得臣的儿子成大心,聚集亲朋家人约有六百人,请求出战,楚王也同意了。斗宜申同越椒领兵来到宋国,得臣看见兵少,心中愈加愤怒,说道:“就是不增兵,难道我就不能打败晋国吗?”当天便会同四路诸侯国的部队,拔寨而起。这一去,正中了先轸的计谋。髯翁曾有一首诗写道:

  久困雎阳功未收,勃然一怒战群侯。

  得臣纵有冲天志,怎脱今朝先轸谋!

  得臣亲自率领西广的兵车和成家的亲兵为中军。令斗宜申率申邑的部队,同郑、许二国的兵将为左军。令斗勃率领息邑的部队,同陈、蔡两国的兵将为右军。三军如急风骤雨般逼近晋侯的大寨,分做三处扎营。

  晋文公召集诸将,询问如何应敌。先轸说:“本来我们的计策就是把楚军招来,挫败他们。何况楚军自从征伐齐国,围困宋国直到现在,一直没能好好休息,部队已疲惫不堪了。一定要打,不能失掉良机!”狐偃说:“主公当年在楚君面前曾经说: ‘异日与君在战场上相见,我要退兵三舍。’现在马上与楚军交战,是言而无信。主公从前不失信普通人,难道现在要对楚君失信吗?一定要退避。”众将都不高兴地说:“晋君躲避楚臣,这是奇耻大辱!决不能这么做!”狐偃说:“子玉虽然蛮横凶狠,但楚君对我们的恩惠却不能忘记。我们避的是楚军,而不是子玉。”众将又问:“倘若楚兵前来追赶,那该怎么办?”狐偃说:“如果我们退兵,楚国也退,一定不会再围困宋国了。如果我们退而楚军追击,那么是楚臣逼迫晋君,他们礼亏。退避仍然不得安宁,我军人人愤怒,他们骄傲,我们愤怒,怎么会不胜利?”文公称赞说:“子犯的话有理!”传令:“三军全部后退!”晋军退了三十里,军吏报告说:“已经退了一舍地了。”文公说:“继续后退。”又退三十里,文公仍然不许驻军。一直退了九十里,来到城濮,恰好三舍路程,文公方令安营休息。这时齐孝公命令上卿国懿仲的儿子国归父为大将,崔夭为副将;秦穆公派他二儿子小子慭为大将,白乙丙为副将,都带着大军,来帮晋国作战,也在城濮安扎营寨。宋国之围已解,宋成公也派司马公孙固到晋军中拜谢,并留在军中助战。

  却说楚军见晋军移师后退,都面露喜色。斗勃说:“晋侯以堂堂国君躲避楚国大臣,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很荣耀的事了。不如借此机会收兵,虽然没有功劳,也免去了罪名。”得臣生气地说:“我已经请君王添兵加将,如果连一仗都不打,怎么向大王交待?晋军既然后退,是害怕我军,应该快速追击!”传令“乘胜进军!”楚军追了九十里,恰好与晋军相遇,得臣察看地势,凭借山、泽险阻,据地为营。晋国众将对先轸说:“楚军如果占据险要,难以进攻,应该派兵抢先占据要地。”先轸说:“占据险要是为了防守。子玉远道而来,是为了交战而不是防守。虽然占据险要,又有什么用呢?”这时文公也对能否战胜楚军表示怀疑。狐偃劝慰说:“现在两军相对,其势必战,别无选择。一战而胜,可以称霸诸侯;即使战而不胜,我国内外山河,也足以自保。楚国能对我们怎么样呢?”文公仍然犹疑未决。当天夜里入睡,忽然做了一个梦,梦见好像从前逃亡时在楚国一样,与楚王做徒手搏斗游戏,自己气力不够,仰面跌倒在地上,楚王伏在身上,打破了自己的脑袋,用口吸吮。醒来后,十分害怕。这时狐偃和他同宿一个军帐中,文公叫醒他,把这个梦告诉他,并且担心地问:“梦中与楚王相斗不能取胜,被他吮饮我的脑子,恐怕不是好的兆头吧?”谁知狐偃竟然称贺说:“这是大吉大利的预兆!主君一定能取得胜利!”文公不解地问:“怎么说大吉大利呢?”狐偃回答:“主君仰面倒地,是得到上天的光照;楚王伏在身上,是伏地请罪。大脑是用来制伏事物的,主君把脑袋给楚王吮吸,是用大脑征服楚王,这不是胜利是什么呢?”文公这才释去疑虑。天刚刚亮,有军吏进来报告:“楚国派人来下战书。”文公打开一看,只见上面写着:

  请与君侯的士兵作战斗的游戏,君侯可以登车观看,得臣也能一饱眼福。

  狐偃说:“战争,本是危险之事,他却说游戏,可见他不注重此事,能不失败吗?”文公令栾枝写回书:

  我没有忘记楚君的恩惠,因此退避三舍,不敢和大夫对阵。大夫一定要观看战斗,我怎么敢不听从命令!请明天相见。

  楚国的使者走了以后,文公又命令先轸再次检阅部队,共有战车七百辆,精兵五万多人,——齐国和秦国的军队还不包括在内。文公登上有莘的高地,视察军队,只见大军长短有序,进退有节奏,感叹地说:“这是郤縠传下来的方法!用这样的军队可以应战敌人了。”派人砍伐山上的树木,准备作战用具。先轸分派兵将,令狐毛、狐偃带领上军,同秦国副将白乙丙一起进攻楚国的左军,与斗宜申交成。令栾枝、胥臣带领下军,同齐国副将崔夭一起,攻击楚国的右军,与斗勃交战。并分别授予计策。自己与郤溱、祁瞒带中军结成阵势,与成得臣对峙。又教荀林父、士会分别带领五千人为左右两翼,准备接应。再请国归父、小子慭各自带领本国士兵,从小道抄楚军的背后埋伏起来,只等楚军败后,便冲出占领楚军大寨。这时魏犨的胸伤已好了,自己要求做先锋。先轸说:“老将军自有重任。从有莘向南,有一地方名叫空桑,与楚国连谷接壤,老将军可以带领一支兵马,埋伏在那里,截断楚国败兵的退路,擒拿楚将。”魏犨高兴地去了。赵衰、孙伯纠、羊舌突、茅筏等一班文武大臣,保护晋文公,在有莘山上观战。又命舟之侨在南河整顿船只,准备装载楚军的轻重物资,到时不得耽误。第二天一早,晋军在有莘的北面结阵,楚军在南面对阵,彼此三军,排好阵势。成得臣传令楚军:“左右两军先进攻,中军随后。”

  且说晋国下军大夫栾枝,打听出楚军右军是以陈、蔡二国兵为前队,高兴地说:“元帅私下对我说:‘陈、蔡两国害怕战斗,容易击破。’先挫败他们,楚右军就不攻自破了。”便教白乙丙出战。陈国辕选、蔡国公子印,想在斗勃面前建功,争先驾车冲出,还没有交锋,晋兵突然后退。二将正要追击,只听一声炮响,胥臣率领一列大战车冲出,驾车的马都用虎皮蒙背。楚军的战马一见,以为是真虎,惊惶跳跃,执辔的控制不住,车马回跑,冲乱了斗勃的后队。胥臣和白乙丙乘乱追杀,胥臣用斧将公子印砍死车下,白乙丙一箭射中斗勃脸上。斗勃带箭而逃,楚国右军大败,死者横七竖八,狼藉不堪,不计其数。栾枝又派军兵扮作陈国、蔡国的士兵,拿着他们的旗帜,去楚军报告,说:“右军已经得胜,请中军快速进兵,同建大功。”得臣登上车辕观看,只见晋军往北跑,烟尘冲天,大喜过望:“晋国下军果然败退了!”急忙催促左军奋力前进。斗宜申见对面大旗高悬,料定是主将,抖擞精神,冲杀过来。狐偃上前迎住,只战了几个回合,阵后大乱,狐偃回车便跑,大旗也往后退。斗宜申以为晋军溃败,指挥郑、许两国大将,一同全力追赶。忽听鼓声震天,先轸、郤溱带领一支精兵,从半腰里横冲过来,把楚军分为两半。狐毛、狐偃翻回身再战,两面夹攻。郑、许两国的士兵首先惊乱,宜申招架不住,拼命冲出,遇着齐将崔夭,又杀一阵,抛弃车马器械,混在步兵之中,翻山而逃。原来晋国下军伪装败逃,烟尘满天,是栾枝砍下有莘山的树木,拴在车后,车马飞驰,自然刮起满地尘土飞扬,哄骗楚左军贪功求战。狐毛又假设大旗,令人拉着跑,装成奔溃的样子。狐偃佯装战败,诱敌深入。先轸早已计算好,吩咐祁瞒打着大将旗帜,守住中军,任敌兵挑战,决不应战。自己却带兵从阵后抄出,横冲过来,恰好与二狐形成夹击之势,大获全胜。这些都是先轸事先定好的计策。有诗一首称赞道:

  临机何用阵堂堂?先轸奇谋不可当。

  只用虎皮蒙马计,楚军左右尽奔亡。

  却说楚元帅成得臣虽然自恃勇敢,但想到楚王两次告诫,也十分小心。听说左右两军都进军顺利,便令中军击鼓,命他的儿子成大心出阵挑战。一开始,祁瞒也依着先轸的命令,坚守阵门,全不理睬。到楚军第二通战鼓敲响,成大心手提画戟,在阵前耀武扬威时,他再也忍耐不住,派人去察看,回报说:“是十五岁的孩子。”祁瞒说:“谅他一个小孩有什么本事!去擒来,也算我们中军一功劳。”喝令:“擂鼓!”战鼓一响,阵门大开,祁瞒舞刀冲出。成大心迎住交锋,双方战有二十多回合,不分胜败。斗越椒在门旗下面,见小将军不能取胜,忙驾车冲出,拉满弓,看得分明,一箭射出,正中祁瞒头上的盔缨。祁瞒大吃一惊,想要退回阵中,恐怕冲乱了大军,只好绕阵而跑。斗越椒大声叫道:“不必追此败将,快杀入中军,擒拿先轸!”驾车向晋军大阵冲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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